满瓶不响半瓶咣当，真正能满地捡栗子的地方是不会有一条路叫栗子路的。第一次去尝试捡栗子是21年的秋天。一大早就出发，坐火车吭哧吭哧了半个多小时，等还不容易进了传说中的“栗子路”的时候才发现栗子早就被人捡得差不多，满地只剩下栗子壳和干瘪的没人要的栗子。
瑞士捡栗子没什么特别的规矩，只一条，就是只能捡自然掉落的，树上的不能动。因为有这条规矩，那基本就是先到先得了，只有来得最早的才能满载而归。野生栗子没人管，大概营养有限，一个果子里虽然挤挤挨挨可能有三四颗栗子，但一般只有一颗是饱满的，剩下的都发育不良，只是个栗子壳。那天我们走了一路，捡了半口袋瘪下去的栗子壳，和一颗饱满的漏网之鱼栗子。
第二年我们去了靠近意大利的bellinzona，把之前买了票但因为天气不好没去的城堡参观了，顺便打算捡点栗子。这次我算是体会到那些网络上经验分享帖里“有手就能捡”是一种什么感觉了。刚下公交，在公交站，我就被满地的栗子惊住了，一颗颗栗子果子新鲜饱满地躺在地上，看那毛刺的尖锐度就知道是刚落下不久的。我们一路走一路捡，但凡有点歪瓜裂枣或是不够肥硕饱满的看都不看一眼，就算这样，从半山走到山上的城堡短短一路也捡满了满满当当的一袋，和去年的情况放在一起对比着实惨烈，简直是丰年和灾年。不过这里一路上并没有什么栗子路、栗子林的说法，大概处处都有栗子树所以反而没什么好作为特点夸耀的。
捡栗子的技术只有两点，一是分清茅栗子和马栗，前者果壳扎手且毛栗子有尖头，无毒可以吃；后者整个圆滚滚的壳也没有刺，有毒不能吃；二是注意不要把手扎了。与此相比，采蘑菇的难度就要高很多了。
瑞士多山，有山的地方就有树，有树的地方下雨之后就有可能冒出蘑菇，所以理论上瑞士全境随便找个山头都可以去采蘑菇。苏黎世最主要的采蘑菇地点有两处，其中之一就是我们目前住的这座山。这次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用一大早起来，我们随便抽了个下午，带上超市牛皮纸袋就出发上山了。
刚下完雨不久的泥土软绵绵的，像踩在松软的棉花上一样。靠路边的位置不知是人来人往的所以蘑菇不太愿意长出来还是已经被人带走了，总之大路两边几乎没有什么蘑菇，想找蘑菇还是得往小路和林子里钻。反正一路走一路钻，见到蘑菇就拔了扔袋子里，有红伞伞白杆杆的毒蘑菇；有在我看来介于鸡腿菇榛蘑和大青褶伞的薛定谔的毒蘑菇；有以为是鸡油菌结果似乎是据说虽然不好吃但是吃不死的假鸡油菌；还有洗了洗结果烂了一片以为坏掉了的牛肝菌……五花八门的简直什么都有。
蘑菇这个东西辨认起来非常困难，它们种类众多偏偏相似度也高，有毒没毒很多都只有一线之差，国内以爱吃菌子出名的云南每年都会发生不少菌子中毒事件，从小吃到大经验如此丰富的本地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我这个几乎不吃蘑菇的小白了。
我们照着蘑菇鉴别app、小某书的图鉴一张张图翻过去，大多数依然只得个模棱两可的结论，吃是肯定不敢吃的。不过好在瑞士有蘑菇站，拎着篮子带过去，蘑菇站的工作人员会帮你把毒蘑菇挑走，给你一个表格告诉你你都采了些什么蘑菇。蘑菇季时经常人满为患，光排队就要排一个多小时。我们采蘑菇那天没有看日子，蘑菇站不开门，一袋子蘑菇洗完放在那里没等到蘑菇站开门就坏了，有点浪费。不过我毕竟是个不吃蘑菇的人，所以也没觉得很可惜，唯一有点遗憾的是当时没认出牛肝菌。路上碰到的老爷爷拿着那朵巨大的牛肝菌告诉我这是一个好蘑菇时，我心里只以为他不懂，看到大的就说好。偏偏回家洗了一下以后，牛肝菌伞下的网状部分稀烂，看起来就和坏了一样，我就随手把它扔进了垃圾桶，因而错过了和它合影一张纪念下这次采蘑菇的高光时刻的机会。
我们这山据说除了采蘑菇还可以挖野菜，比如野荠菜。可惜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五谷都不分更不要说野菜了，误把荨麻当菊花脑，大咧咧上手就碰，被蛰得嗷嗷叫的事还历历在目。那会我沉迷于在路边的花坛或是草坪里找葱。葱放冰箱没几天就坏了，买的盆装的虽然放在阳台，但是不知为何，尽管有太阳我们也时不时会去浇水，但买来时郁郁葱葱绿油油的一盆，一段时间以后还是枯了一半，香气都几乎没了。自家养殖效果不佳，于是我决定干脆就去路边找野葱。明明没人照料，可野葱偏偏茁壮得很，掐了一段下来，那味儿比超市卖的都香，我特地把离家近的几处野葱窝点记了下来，后来每到要用葱的时候就附近走一圈，新鲜直达。正因为找葱过于顺利导致我一度盲目自信以为认出了菊花脑，最后被荨麻蛰老实了。
记得汪曾祺的散文里写了很多这样那样的和家乡野趣有关的片段，短短两三百字，从描物到叙事，间或夹杂了些典故或传说，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就像秋日丰收忙碌中的小憩，甜美又满足。现如今，超市里有包装好的漂漂亮亮的鸡油菌，蛋糕店有烤好的香喷喷的栗子蛋糕，饭店有煮好的热气腾腾的鳕鱼汤，游戏机里有模拟经营的牧场物语，可有的快乐只有自己真实地去采蘑菇捡栗子钓鱼才能获得。在一场真人版的牧场物语里，快乐和满足既不是因为由数据的上升、目标的达成或成就的收集也不是因为收获了一堆随处可买的商品，从出发的那一刻，快乐、满足和成就感就已经与我一同出发开始追赶我的脚步了。